一场雨劈头盖脸浇下来,二喜只好扛着锄头飞也似地跑回屋去。雨太大了,二喜担心自家新扒的田垄又垮掉。上个月已经垮了三次,这都怪该死的狗宝,还有他家那群鸭子。哼哼,早晚拿它们炖汤喝,等着瞧吧! 老娘坐在堂屋里剥豆,这还是去年腊月炒的豌豆,现如今已经发潮了。正适合没牙的老太太吃哩!二喜这么想着,不由得咧嘴一笑。老太太见他笑得莫名其妙,大不高兴,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脏东西,便搓了搓脸,儿啊,你笑什么?难道娘脸上开花了不成? 没什么二喜挠了挠后脑勺,也伸手去抓了几颗豆吃,味道又苦又涩,她怎么吃得下?真是老糊涂了,甜和苦都分不清了。对了,苦竹是今天回家吧?老太太漫不经心地问,却没有吃豌豆了,专心等着回答。没有,明天回来。他们学校里放学晚二喜算算日子,儿子苦竹比别人要晚三天回家,坝下的三丫头前天就回家了!这混小子哦唉唉,苦竹有多久没回来了,一年还是两年? 没那么久,娘,他才出去几个月哩! ''哦哦老了,一天过得跟一年似的,过着过着就越过越糊涂了您一点都不老。 大雨足足下了一晚,田垄果然塌掉了。他妈的,二喜心里骂道,真他妈妈的,又要耽误半天工夫了。他去扒田垄,老太太仍坐堂屋里剥豌豆吃。今天苦竹就要回来了,老太太想,他一走两年,才回来一次,太不孝了。 苦竹回来的时候他爹二喜还在田里,老太太眼睛有点模糊,看着一个人影过来,也不知道是谁,担心是小偷,故意打了个大喷嚏。嗯,这么响亮的喷嚏,是贼的话肯定跑了,他站在那不动是什么意思?别以为我眼睛不好,我可还没瞎哩!老太太说:谁啊,站那干什么?苦竹说:是我,奶奶,苦竹!原来是苦竹这孩子啊,这小子怎么光站着不进屋呢,快进屋啊,来吃豌豆!说着扔过去一颗豆。 苦竹看着两米开外的豌豆,说:爹呢?在田里干活哩,怎么还不进屋啊?你这孩子,一走就是两年,现在回来看看,还不敢进门咋的?不了,我先去找我爹。苦竹拔脚就走了。老太太咂着嘴磨着嘴里的豌豆,这颗豆子太硬了。 二喜刚在河里洗了脚,就听说他家苦竹回来了,在田里等着呢。就不管刚洗好的脚,恨不得飞着去见苦竹。苦竹在田埂上站了半天,也没见着他爹的影子,当下决定先回去等他爹,反正田里的活计也干完了,马上就可以回家。所以二喜跑到看得见自家的田的地方时,没有看到苦竹,该死的骗老子,妈妈的!二喜忿忿地回到河边,拿上东西回去。回家的时候心里正咒骂着某人,没有看到地下肯定是苦竹留下来的复杂精密的鞋印。 老太太还坐着,却不见了豌豆,那么小的一袋,竟也剥了大半个月才剥完吗?二喜念叨着儿子,也不管老太太是吃光了豌豆,还是别的什么。娘,苦竹回来了吗?现在已经不早了,再怎么样他也该回来了。老太太没有回话,难道苦竹还没回来吗?难道还得等一天?娘,苦竹回来了吗?!二喜凑到老太太耳根上喊道。老太太如梦初醒,白了儿子一眼说:回来了。二喜听到儿子回来了,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,像一个气球充足了氢气,简直要飞起来了!在哪?老太太接着说:又走了。气球撞上看仙人掌,碎成一片一片的了。去哪了?老太太没说,二喜又大喊了一遍,老太太嘟囔抱怨了几句,说不知道。 这个混账小子,回来连招呼都不打,连面都不让老子见!好小子,回来看我不揍死你!二喜把手里的东西往墙角里一丢,气呼呼地坐门槛上去了,两只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。 苦竹是嗅着饭香回的家,他老子还在生气,把火烧得旺旺的,费了不少柴,见了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。苦竹这小子在学校跟女同学玩野掉了,你看他什么打扮,跟个小流氓似的!这样的衣服到田里去,一天都干不了,就要报废。真是混账,白养了他这么多年! 二喜越想越气,没有开口的意思。看来老头子是真的生气了,都怪三丫头,打什么游戏嘛!苦竹恬着脸说:爹,我回来了,晚上吃啥?要不要我去摘两根黄瓜?茄子?二喜还是不说话,哼,你现在除非跪下来给我磕头,不,磕头我也不搭理你! 苦竹转向老太太,从兜里掏出一捧甜丝丝的花生,奶奶,这是牛奶花生,比豌豆好吃,我在三丫头家拿的。自己顺手剥了一颗扔进嘴里,啧啧地吃着。爹,你想吃就说嘛,咽什么口水啊!苦竹得意地笑笑,也掏出一把给二喜,爹,你也尝尝,可香了! 女人家的吃的东西,我不要,给你奶奶吧。二喜把花生塞回苦竹兜里,这小子瘦瘦巴巴的,正好吃点花生补补营养。对了,你下午干啥去了?一回来就往外跑!没什么,三丫头找我打游戏机,顺手带了点花生回来。苦竹怕二喜骂他玩物丧志,忙用花生贿赂他爹,您吃啊! 二喜吃了一颗牛奶花生,香是香,可骂是少不了的。骂过之后二喜心里舒畅不少,仿佛破碎的气球又被粘好了。苦竹一张脸皱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似的,瞧着灶里的火出神。爹,我想改个名字。 什么? ''我想改个名字。苦竹本打算放弃,但鬼使神差地真的复述了一遍。改名字?二喜眉头一皱,脖子一缩,斜着眼瞟了苦竹一下,见他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,不由的有点恼怒,该什么名字?你这名字不好听吗?!你知道你这名字是谁给取的吗?!看来这混账东西是不想吃晚饭了! 不就是爷爷起的吗?一个死人,我还没出生就取这么一个苦名字,多不吉利!苦竹无力地争辩了一下,仿佛也知道了改名字是不可能的。二喜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很有些可怖。你爷爷是什么人?那是游击队的队长!那么大的人物给你气的名字你还不要?我告诉你,不可能,这事不可能! 反正我就要改!苦竹想到些什么,一下子有了力量。二喜仿佛被他的气焰镇住了,好半天才说:为什么? 不为什么,我就嫌这名字难听,我就要改! 老太太侧耳听了好一阵了,这会才插嘴道:这名字不能改啊!换一个名字,一辈子都要倒楣的!二喜点头迎合,他头一次觉得老太太还不是很老。 我不信这个,我就要改!你们看着办吧!苦竹赌气,抱着膀子不再说话。二喜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,妥协道:改天再说吧,改名字,不是小事。 晚饭吃得很不尽兴,死气沉沉的,都没有说话。苦竹还在赌气,老太太本身也没什么好说的,她向来也不多说什么,二喜倒是几次三番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场面,却也终于没有说。二喜心想,还是找村长帮帮忙吧,这狗宝,就数他鬼点子多,不然也抢不去他爹的村长。 一夜无话。
五年级:何偲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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