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之前,村口有座古庙,供着村民世代信奉的老神仙
那古庙里有神仙。爷爷总喜欢这么说。那年连续下了很多天的暴雨,庙旁的河水漫溢上来,古庙都淹没了一半。水里扭动着一条黑蛇,油壳似像墨一样的鳞片,一道闪电下来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那黑蛇有碗口那么粗。爷爷用他布满老茧的手比了一个圆,我当时年纪轻,正是有力的的时候。村里几个跟我一般年纪的人一起围住了那条蛇,愣是没人敢上前。村子里留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,又不能让它进村去害人,我们只能守着。
那后来呢,后来呢?弟弟扑向爷爷,爷爷拍了拍弟弟的头,眯了眯眼。我们就跟那条蛇说:你回去罢,回去罢!别来害人。爷爷抬眼望向村口,正色道:那蛇通人性,当真转身就游到河里去了。天色暗,又下着雨,看不真切,我们在河边还守了一夜,第二天雨停了,再没见过那条黑蛇。弟弟说:您骗人,蛇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。爷爷说:那古庙里有神仙。听了爷爷这个故事后,我又听说了另一件关于蛇的故事。
离村子不远有一座水库,因要修水道决定开山,上面运来很多炸。世代生活在山上的人被请下了山,政府给他们修了新的房子。开山那天,老山民跪了一地,不停地磕头说这山不能炸,不能炸,山里有神仙,会降罪的。旁观人只是笑:山里人愚昧,不懂科学。几吨炸下去,山石漫天飞舞,溅起了无数的水花。
听大人说,那天炸出了一条水桶粗的大蛇,血肉横飞,老山民哭的撕心裂肺,上面来了科研人员,风风光光,说那么大的蛇实在难得。是啊!它安分守己的在山上待了多少年才有今天,可是,现在随大山一起销声匿迹?
我信,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灵的存在。
他们存在于最深的海底,最高的山峰。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存在,无声的拼尽全力庇佑他们的子民。他们不曾言语,不曾出现,但我知道他们的存在,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这不是谜信,而是一种信仰,一种自然育我,我就该守护自然的信仰。
村里有个瞎婆婆,听到村里人讲了这件事后,每天清晨都摸索来着到古庙去上香。她说:孩子啊,你读书多,你说那蛇没了身子,还能投胎不?我说:能。我不知道那条蛇是不是爷爷口中的那条,如果不是,我希望它远离有人的地方,好好活着,如果是,我希望它能投个好胎,走过所有黑暗。我无法用我所学过的无神论去向婆婆解释科学,那会令我感到不安。
科学在发展,人们不再相信神灵,也有足够的理由去开山垦土。但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?我们,生而为自然之人,又是否觉得,我们在伤害自然的同时,在自然变得面目全非的同时,我们再也不是最初的模样。
没过多久,村子规整,每家的房子都翻新,村口的土庙要拆了,说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。那天村里的人都高高兴兴地打扫、粉墙,却独不见一向喜热闹的爷爷。我跑到村口,看到那风干的水泥路面上蹲着一个人爷爷,他蹲在那里,点燃一支烟,放在嘴边,却又放下。他看着那点燃的烟,看它燃尽,半晌,他抬头望着我,挤出一个干涩的微笑,他说:丫头,庙没了。他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,却一如往常的强硬着,没有让它落下来,然而我的心却狠狠地揪着。
庙没了,那些我们所信奉的神灵开始一个个离我们而去,我们不再拥有自然的庇护。我们人类以为自己足够强大,但事实上,我们比从前更渺小。
深夜,我终于梦中见到那条大黑蛇,它是有墨一样的鳞片,反射着耀眼的光,盘旋在古庙旁。终于,它点点头,和古庙飞跃,一起远去。
梦醒了,枕边早已湿了一片,于是我又想起爷爷的话:那古庙里有神仙。
嗯,很久之前,村口有座古庙,供着村民时代信奉的老神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