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祖父的狗 那天在收拾旧照片时,意外地找到了祖父家的全家福,照片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。抚摸着旧照片,忽然看到了角落里的一条尾巴,一缕黑色,那便是祖父家的狗。 祖父家的狗不是什么名狗,总之一般人是不知道它的种类的,不像牧羊犬或是哈巴狗一样,熟为人知。它似乎也没有名字,只知道以前家人用温州方言中的一个语气词叫唤几下,它便从远方过来了。久而久之,大家都那么叫了。 它是曾祖父在路边捡来的,当初曾祖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,看其可怜同时家中又缺点什么,便一道儿就捎回来了。它到家里时,母亲才二十岁,自然而然成了母亲那儿四姐妹的玩伴。曾祖父待其不错,虽没有狗粮,但一日一些骨头还是有的。尽管有些是人们吃剩下的,但是它还是很乐意去接受的,毕竟比在路边舒坦和温暖多了。 时间也便这么走过,它从幼年逐渐走向成熟。那时曾祖父还经常出去干活,它便也跟着去了,早出晚归,日复一日。直到曾祖父干不动后,把家中的担子交给了祖父,它便很少出门了,多半是在庭院中游荡。后来实在是觉得无聊,它也开始跟祖父一块儿出去。 那年我从外省回家,半夜才到家,距家门还差几十米,它便早已提防喊叫。母亲依旧用那温州方言的语气词呼唤了下,试图想让它停下来,可是不管用,直到曾祖父走到它身边才安静下来,换得一阵清净,这便是我对它最初的印象。第二天早上我便发现它身体上有道疤,那地儿没有皮毛,血红一片。我问及母亲才知,有次母亲和大姨在玩耍,不小心将刚烧开的开水洒在它身上烧坏的。那次之后,它就躲在院中的角落里一个月没有进家门。母亲一行人也不敢前去照顾,只有曾祖父还每天过去送饭,他不怕它,它亦不怕他。直到后来伤疤愈合它才回到了家中。 祖父还养有一只猫,也不是什么名猫,也没有名字,一句“喵”它便过来了,不过它与猫玩得甚是快乐。虽有吵架,但以玩耍居多。难怪以猫狗为话题的电影、文学作品等数不胜数,看来生活中的猫狗就是一对儿欢喜冤家。它们彼此分工,猫驱赶着老鼠一类的小动物,它就只身一“狗”站在家门口守候,这一分工,竟有十来个年头。 有段时间它是很难接近的,便是它生产之后。它日夜守着小狗,一步也不愿意离开。家里人怕狗太多难以照顾,便等着时间成熟把小狗拿去送人。待到小狗被送出去之后,它便在庭院中到处嚎叫,显然是知道是家里人的罪过,但它没有报复,只是每日在院口向远处瞻望。尤其是在夕阳西下,这一幕就显得特为伤感凄凉。大概过了半个来月,它才又重任“守门”一职。 曾祖父越来越老,不知不觉已七十多了。他也不常在家中呆了,常出去与朋友坐在庭院中打牌、聊天。他也常常带它出去,如同曾祖父中年时期一样,早出晚归。如果曾祖父打牌赢了点小钱的话,还会买包花生米在回家的路上享受,往自己嘴里送一口,往它嘴里送一口。 日子便这么过着,一日回家不见猫的踪影,仔细向家里人问及才知其被汽车碾死。家中人只有几分伤心,但它却发病了似的,在旧日与猫玩耍的地方哭泣,眼角分明着泪。它那几天没怎么吃饭,曾祖父送去它也不闻一下,直到伤痛的事情渐渐成了记忆。后来看看它的脸,它的眼中比往日可多了许多血丝。 …… 曾祖父突然病倒,家人带他到处求医,想让他能和大家在一起多度过些快乐的时间,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晚年的记忆,后来便在家中静养。曾祖父虽在家人的细心照顾下,也在两年后的某天安详地去世了。我清楚地记得,那天天灰得厉害。曾祖父去世后,它便没了神似的,虽也有跟祖父出去干活,但多半提前回家或是不回家。有好几次听说它还去了曾祖父以前打牌的亭子中呆了许久,有一次大雨它也没回家。日子久了,它身上充满了泥泞,眼角似乎也被风吹裂了一道口子,又是血红血红的。之后的日子它虽没整日出去,但多半是静静地伏在地上,看着那被孩子们摆动过的曾祖父以前的摇椅,就这么静静地伏着。 写到这儿,自然地就想起前不久刚看过的电影《忠犬八公》(美版),一直以为那只是一部电影,再说下去也就只是一个特例的真实的故事,原来在那么多年前,我的身边就也发生过类似于影片里的故事的故事,真实而动人。曾祖父的狗,正是现实版的又一只八公。 第二年的某日,我去祖父家看望曾祖母时,家里许多人都已聚在了那儿,问了下发生了什么,原来它死了。听街坊说它向远处跑着跑着就倒在路边,再也没起来过,一直静静地躺在那儿。我想如果有天堂,我相信它一定会在天使的指引下找到曾祖父和它的猫同伴的,毕竟,它等待过他的花生米,它等待过它的玩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