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中那个江南小镇,就如同一幅水墨淡彩,各种细小零碎都漂浮在黑白交错而成的悠闲上,隐约透出一股缱绻之气。
古朴的小镇,有流水潺潺,有杨柳盈盈,或细雨霏霏,或和风习习。气息氤氲潮湿,总是让人心安的温柔。
一色的木结构的房屋,其板壁新旧纹理纠缠在一起,似乎已经纠缠了几千年;檀木方桌上摆放着烟火袅袅的青铜香炉;雕花窗格丝丝缕缕透进轻柔似水的阳光;有一只嫩嫩的粉蝶停驻在上面;黑色屋檐下有燕子筑巢,黑色的鸟儿不时迅疾低俯掠过。
临河的牌楼挂着随风轻飘的酒幡,晨雾未散尽的朦胧中,小小的幸福感已酿成黄酒一般不伤人不腻人的醇香。古旧的青石桥上刻着葳蕤的花雕,还有莲花和鱼的图案,在漫长幽深的岁月里漫漶而缠绵。
驾一条乌篷船行在水中,两岸的柳叶垂下去,船身被笼罩在将过的一石拱桥的阴影中,只有向光的船舷的一部分闪着琥珀色的光辉,而柳树朝阳的一部分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流转的光鳞构成整个水面的灵气,盈盈的温润。
木桨规律地击打在水上,泛出和谐的声响,一下,两下,与桥墩下不断起伏荡漾的河水呼应。一些顺水而去的落花,孤零零地在水面打转,花瓣上清晰如丝的脉络诉说花开一季的无奈。有鱼浮在水面,嘴一张一翕,细数着天上的流云。远远望去,河面只是平静得像一段深绿的壮锦。
忽的,雨纷纷扬扬挥洒下来。临河的小楼人家笼在蒙蒙雨雾中,远处望去,檐上黑的齐齐整整的瓦棱在朦朦胧胧的细雨中无声地蕴散在空气中。整个小镇也浸润在一种恬淡的气韵中。
守在楼下的一个少年早已按捺不住,心突突地跳,仰首叫唤,却又小心翼翼压着声音。一身红衣的姑娘羞怯地跑了出来,呼气如兰,樱唇皓齿启合间说着年少人的秘密。风缱绻地拂过两人的脸庞,擦在瓦片上,散出一种难以描摹的声音,触动心弦。
河上的行舟里有人在唱歌,缥缈地唱,幽幽地唱。歌声飘来一种水木年华盛开的感动,如十八年珍藏的女儿红的甘冽。那歌声渗入小镇的肌肤骨髓,融入小镇汩汩流淌的河流。
这时,苔痕青湿的青石小巷走着一个素衣女子,低低地撑着窄窄的油纸伞,阳光在她身上流丽地滑动,发出潋滟的光芒。她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长相,与这小镇子一般耐看。脸上恬淡的微笑在吹弹可破得肌肤里微微颤抖,眉眼之间情韵流转不停。一个带着如花如水的灵气的江南姑娘像一首诗般行走着。错身而过的回眸,那份怅然让人难以忘怀。
渐行渐远,渐行渐远,雨倏然停了,如来时的毫无预兆。轻轻地泊了船,走上岸。青石板上的坑洼集聚了一洼一洼雨水,清澈得可以看见放晴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悠然飘过。
路旁的一个小粥档正在煮着荷叶小米粥,瓦罐放在火炉上细细地煮,罐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一阵一阵白气,荷叶的清香弥漫了整条小街。一蒸笼的小笼包出炉了,馅子的精致从透明的皮子中隐约可见,剁碎的瘦肉和葱花紧密地混在一个小小的水晶世界里。被水汽蒸薰良久的竹笼有着暗褐色的光泽和温暖。
老板客人和停步的行人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安定自足的笑容,淡淡的,如三月的暖风。小街繁华而不喧嚣,没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,即使匆匆往来的客商,也是欢愉和静谧。远处传来寺庙的敲钟声,清静温和的拂过人心。
河流纵横穿梭,家家户户水边栖住,黑瓦青砖。打开后门,巡石级而下,在水中淘米洗菜浣衣。孩童的嬉笑声回荡在小巷中河畔上。每家每户的喜怒哀乐如流在小河中,一清二楚。生活简易,却有着如锦流水的欢愉。江南小家的丰饶和温和散发在柴米油盐的一举一动中。日日安稳心足。
入了夜,有人踏着水洼里破碎的夜晚漫步在河畔。夜幕下的河畔很安静,寒气混杂在湿重的水汽中扑面而来。诗人在河畔坐下,默默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。夜已阑珊,渔船的樯橹声和小镇里夜深了的打更声,在夜色中显得低沉而苍老。一切渐渐归于沉寂,静黑色的夜空沉沉压下来,几颗游离的星子散落其中,闪烁着水晶般含蓄永恒的光。流火飞舞的萤火游在如水的夜色中。
诗人的眼睛清亮如天上的星辰,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无人的河畔,任隐没的时光投射在如风如雾如雨的眼睛中。